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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9/14 0:51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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践行一种新的生产方式本身就是困难的。尤其对于已经没有什么年轻人务农的小刘固来说,有机循环农业在这里显得陌生、无趣。

川崎成为“网红”的过程,有点传奇。

年9月,河南省原阳县官厂镇一个叫小刘固的村子里,一位农妇被醉酒的丈夫家暴,大半夜跑进村头的农场“避难”。她丈夫得知后,满身酒气地闯进来,把办公用的电脑、电话、打印机砸了个稀巴烂,还扬言要揍在农场打工的川崎。

李卫(左)和川崎广人(右)

骚扰持续了好几天,把这个69岁的日本老头着实吓得不轻。他咽不下这口气,就在只有个粉丝的微博上发起了牢骚,文字蹩脚但充满愤怒:“农村女人不被法律保佑吗?”

没想到这条微博在舆论场里迅速发酵,当天就被转发多次,万的曝光量让他第一次有了人气。

从那以后,很多人知道了这个爱管闲事的日本老头,网络上开始流传他“戴着迷彩帽,身着蓝色连体工装,眯缝着小眼睛”的形象,也好奇他在中国偏僻农村待了8年的故事。

现在,76岁的川崎广人即将迎来在小刘固农场的第9个中国春节。他的老板是郑州人李卫,两个人一起做了8年的事,叫做有机循环农业。

“都不知道当初图个啥”

指针拨回8年前,那时候,李卫的农场一片落魄。

“地里的野草高过人头,猪圈里到处是垃圾,干了几年的工人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。”这段往事成了李卫惯用的伏笔,只要聊起过去,就怎么都绕不开,“当年农场啥都没了,川崎老师还是留下来,不然哪有现在。”

年,李卫的父亲李敬斋从河南省农业厅退休,乡情难了,就回村办起了养猪场,当地人至今还把这里称为“猪场”。年李敬斋因病离去,女儿李卫只好硬着头皮把“猪场”接过来,辞掉了河南日报体制内的工作,专心务农。后来她又包下了附近多亩地,打算发展有机蔬菜。

“我想按自己的想法改造农场,至少用了有机肥,地里没那么臭了。”虽然在郑州长大,但李卫知道小刘固才是父亲一生最挂念的地方。每次看到村子里污水横流,化肥农药瓶子随意扔在田里,空气中弥漫着生粪的臭味,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。

可老天偏不垂怜,诡魅的“猪周期”和菜价波动让她懵了圈,尤其是做有机,投入高、回报难。黄河滩风大,农场的大棚一晚上被掀翻好几个,手里的钱也断了,各种打击像商量好似地接踵而至。到了年,农场赔了个精光,几个投资人也翻了脸。

“欠了一屁股账,把郑州的房子都卖了。”那时候,她经常一个人呆在“猪场”的断壁残垣里,心里全是悔恨:“都不知道当初图个啥。”

年末,有朋友给李卫推荐了一个日本农业专家,说是研究种养循环很有一套,关键是“不要钱,就是做推广”。

李卫赶紧去翻这个专家的微博,好家伙,写了3多条!里面详细记录了他在中国的工作和生活。看完心里直犯嘀咕:“咋还会有这种人?”思量左右,还是发了邮件,说自己农场遇到困难,想邀请专家过来重建。可心里终归是没底——这两年干农场就没顺过,到底还要不要继续?把一个60多岁的日本老头请过来,靠谱吗?

“一个必定会优先考虑价值和生存意义的人”

年,川崎受邀到青岛农业大学访问,尝试在中国农村或大学建立类似消费者合作社的组织。虽最终未能落地,但在中国一年多的生活却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轨迹。

川崎曾这样描述当年的情景:“青岛农村仍普遍使用生粪,非常臭,不利于作物生长,而且容易引发病虫害……过度使用化学肥料,又有太多农药,农产品不好吃,价格低廉……”

在他印象里,上世纪七十年代日本有机农业运动对几代人都造成了影响,政府出台《农药取缔法》和《土壤污染防治法》,规定牛粪、猪粪等牲畜粪不允许直接排放,要集中处理做成有机肥。“东京中央政府投资50%、岩手县25%、盛冈市12.5%、潼沢町+合作社12.5%,有机肥免费使用……”

这串数字川崎至今烂熟于心。对他而言,青岛的经历是场精神上的探险,遭遇观念冲击后又找到归宿。他坚信一个拥有几千年农业文明的国度,人、畜排泄物值得被科学处理并创造价值,保护土壤、水源和空气是农业的一部分,属于“不必讨论”的应然范畴。而接近这一伟大目标的不二法门,就是有机循环农业。

岩手县“消合”负责人加藤善正回忆,川崎是“一个必定会优先考虑价值和生存意义的人”,推广有机农业,让他平庸的人生有了光亮。

“日本老人退休后,没有工作,没有尊严,无事可做,等待死亡。”每次说到这里,川崎都会把脑袋向后仰起,双手举高、两眼白翻,一副老年痴呆的样子。

那几年,他定下每天学会60个汉字的目标,跑遍了身边的农场、合作社研究日式堆肥,并翻译农业论文攒下20万元人民币。到了年,川崎拖着30公斤的行李,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,“抛妻弃子”,又一次站在了中国的土地上。

“下辈子也不想见到他”

在川崎的“云游万里中华”计划里,他的足迹掠过了山东、陕西、山西、甘肃、河南、内蒙古等地的近百个村庄和农场。他不停地讲课,一瓶咖色堆肥颗粒从不离身:“环保、干净,没有味道,牲畜都能吃”“要建立家畜-粪尿-堆肥液肥-作物的体系”。除了这些说辞,他更希望能有农场实践他的技术和理念,“不要工资,关键是实践堆肥,给我饭吃就可以。”

在甘肃天水,川崎遇到了和他“臭”味相投的马桶商人陈向阳——一个对“粪便”也有疯狂执念的人。为推广“源分离式电马桶”,陈向阳每个月从深圳坐30个小时火车到鄂尔多斯,就为帮客户倒马桶。

“日式堆肥就是把牲畜、人的粪尿,植物残体,加上米糠、发酵粉、酒渣等通过高温发酵制成堆肥,避免土壤板结、营养流失。”在年一次活动中,川崎的理念打动了陈向阳,他明白生态厕所难以推广的原因就是成本高企,而这种堆肥方式能让粪便创造价值。

两人一拍即合,陈向阳聘川崎为技术顾问,成立潘集寨最甜苹果农民专业合作社,将生粪收集起来做堆肥种苹果。

然而短暂的合作以失败告终,双方各执一词:川崎的工作签证一直没批下来,这让他感觉受到冒犯;关键是“苹果面积只有几十亩,我的技术对此无益。”

陈向阳更是一肚子气:天水是军事重地,签证办不下来谁也没办法;他每月都会支付川崎生活费,但却没有任何回报。

最后陈向阳撂下狠话:“川崎是个好人,但我下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。”

后来,川崎的云游变得惨淡无光,做过除草工、睡过大通铺,在北京一个月元的工作都没人要他,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。听他课的人不少,可真愿意合作的人,几乎没有。

到年末,川崎身上只剩元,就是张回国的机票。看了李卫发来的邮件,知道那边有猪场,能做堆肥,心想或许还能重建循环农业,于是接受了邀请。

年1月14日已临近春节,川崎顶着寒风奔赴小刘固。一路上,他不仅感受到了黄河大堤的一路颠簸,还有三轮车司机老曹的一身怨气。

“就不想拉这个活,路难走,那个日本老头像要饭的一样,浑身粪味。”老曹回忆。谁曾想,几年后他也鸟枪换炮,成为农场的专职出租车司机,是川崎嘴里“可以信赖的人”。现在老曹的主要工作,是负责接送全国各地到小刘固“朝拜”的人。

那一刻,她觉得这再不是个简单的生意了

没工资也没合同,只有农场的小屋和李卫亲戚家的一日三餐,川崎就这样度过了年的春节。那段时间,他每天像打了鸡血似地工作,14个小时耗在地里研究土壤,从附近收来猪粪、鸭粪和牛粪做成堆肥,并通过电子邮件“汇报”给李卫:

“这边棚子土壤没有微生物痕迹。循环农业是给土壤堆肥,让土壤里微生物丰富,应该整年栽培使土壤更肥沃。我希望在您的农园介绍土壤肥沃的方式。”

“我这4天给棚子一面施液肥,观察蔬菜,今天都还没有显眼效果。我期望一周后可以看到显眼效果。”

“李卫董事长,你好。我爱这地方,请你看我写的计划。”

“春节今天结束了。我盼望与您见面。”

谁曾想这些邮件都发到了李卫以前的工作邮箱,等她看到时,川崎已继续“云游”去了。李卫瞬间“破防”,眼泪哗哗。她说自己做过很多决定,最笃定的一个,就是把川崎请回小刘固。

于是,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农场进入了“3.0”阶段,刻意和不刻意的改变陆续上演。李卫首先被要求搬回农场住,理由是共产党员就要和工人“同吃同住同劳动”。那一刻,她觉得这再不是个简单的生意了。

每天一早,两人就在农场门口等着开小型翻斗车的农民送来新鲜鸭粪,“粪香”一到,准能看到满脸堆笑的川崎在念叨:“粪便是宝贝,是人民币和财富。”

然后农场员工再用铲车把鸭粪、牛粪,以及米糠、蘑菇渣、贝壳、海藻泥、发酵菌混合加水、搅拌;两三天后温度开始升高,他们用温度计记录每天的变化,最高能达65—70℃;隔几天温度降低了要再加水,配合鼓风机充分发酵。加了五六次水后温度不再升高,生粪的臭味完全消失,堆肥即成功了。一般来说,鸭粪发酵需要2—3个月,牛、猪粪需要6个月到1年。

“看多了,心里全是敬畏。就像小宝宝似地一点点长大。”李卫再不是刚辞职时的“二把刀”,“不管是温室还是露地栽培,植物发病70%原因是因为土壤里的有害菌。”

即使对土壤的“改造”迫在眉睫,他们也会使用无害化的方式,比如太阳热消毒:用半熟有机肥覆盖土壤,通过起垄机搅拌、起垄,然后加水,喷上干酵母、乳酸菌和纳豆菌,最后用白色或黑色塑料布在垄上覆盖、密闭。

夏天持续20天左右,塑料布积温可达到摄氏度,不仅虫子会爬出来死掉,原本板结严重的土壤也开始出现团粒化,保温保水保肥能力明显提升,连杂草种子都消灭了。

李卫说:“以前打药太多,多少年都没在地里见过鸟了,现在一群一群的。”她惊喜地发现,当地亩产一直徘徊在斤的小麦涨到了1斤。“有机肥是能提高产量的,而且这些方法尤其适合亩以下的中小农场,80吨鸭粪连运费才0元。”

后来,他们还投资5万元在村里架起了覆盖亩地的液肥管道,供村民免费使用。“希望能影响到他们,看到有机肥的好处。”

农场的改变远不止“生产”

然而农场的改变远不止“生产”,多人的小刘固已没什么年轻人务农了,有机农业在这里显得陌生、无趣,孤独对川崎来说,像黄河滩雾霾朦胧的空气一样如影随形。

年3月的一天,农场刮起了七级大风,几个蔬菜大棚吹开了口子,这对刚种下去的番茄幼苗尤其致命。当天村里办喜事,农场员工大中午都跑去喝酒了,几个当值的全“断了片”,只留下川崎望着被风撕成碎条的塑料布胡乱飘着。

绝食,这是最后的抗议。他把门摔得梆梆响,做饭的阿姨怎么叫都不出来,一天,两天,员工们哪见过这阵仗,心里害怕又不敢说出来:这老头不会死在里面吧。最后没办法,只好把在郑州处理家事的李卫叫回来。

“以后你有什么问题,告诉我,我去解决。”李卫也急了,她知道川崎不懂村里规矩,更怕他得罪人,“最后我妥协了,解雇了这批白天饮酒的职工。”从那之后农场的人都知道,白天不能喝酒,喝酒川崎会绝食。

除此之外,原来“不可描述”的旱厕成了有空气清新剂香味的水冲厕所,随地吐痰会被惩罚劳动,撒谎成了不可饶恕的事。农场到处贴满了类似于“在工作上没有平坦路”等川崎用毛笔写的大幅标语,如战斗檄文一般醒目。

“为民请命,心系农桑。归田原阳,养殖办厂。呕心沥血,惠泽故乡。”这是李敬斋碑文上的字。当实在有过不去的事时,川崎就到李敬斋墓前,一待就是半天。碑文上的字,是他心里中国官员的形象,也成了做人做事的样板。

在经过几轮堆肥试验后,年初小刘固农场开始了有机番茄栽培试验,4个大棚5、6亩地。但3月的大风和喝酒事件导致幼苗损伤严重;8月,河南高温又让番茄生了病;11月24日一场30厘米的大雪彻底压塌了棚,农场颗粒无收。

雪灾导致没东西可卖,这让李卫又到了崩溃边缘。川崎更担心农民工资怎么发,因为这意味着失去信任。他发了一条微博,有心人转发后引起不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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